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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鴛鴦·為何拋夫棄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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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鴛鴦·為何拋夫棄子

上京到夏宮並不算很遠,如果快馬加鞭,五日即可抵達。

但由於皇帝帶了一眾嬪妃朝臣,還有他們各自的家眷奴仆,一群人浩浩蕩蕩駕著馬車,在路上走了半個月之久。

半路停下休息時,公良軻擔心謝南枝身體吃不消,趁崔郢精神奕奕地去和同僚說話,撩開車簾問他:“師弟,可有覺得不適?”

謝南枝倒是什麽感覺都沒有。

崔郢不是多話的人,一路上對這個小徒弟又多有照顧,除卻偶爾提點他兩句朝政上的事,來打招呼的是什麽人,分別代表什麽派系,其餘時候都在閉目養神,給足了謝南枝抽空補覺的時間。

“勞師兄關心了,我一切都好。”他溫和一笑,“就是車廂裏悶熱,正好現在下來走走。”

公良軻頓時了然。

六月天氣漸熱,馬車又不透風,在狹小的空間裏待一天的確容易氣悶。

“那我同你一起吧。”他說。

謝南枝欣然應允。

於是兩人一道,沿著車馬經停的小路散了會兒步。

公良軻與他閑聊:“剛才見你在車上讀書,那文集瞧著十分眼生,不知讀的是什麽?”

謝南枝道:“稱不上文集,就是南越端王的幾篇詞賦。師兄要是感興趣,大可以從我這裏拿去。”

公良軻原本只是隨口一言,直到聽見這個名字,才楞了一瞬:“……你怎麽會想起看這個?”

“路上時間太長了,隨便看看,當個消遣。”謝南枝的神色稍有點疑惑,似乎就是隨意挑了一本,並不覺得特別,“是有什麽不對嗎?”

“那倒沒有。”公良軻沈吟片刻,“我還以為是老師……罷了。”

這些畢竟都是舊事了,他本不欲再提,卻不想,謝南枝思索了一會兒,問:“老師過去很賞識端王?”

公良軻有些意外,隨後想到,謝南枝在車裏讀書,崔郢定然也看見了,兩人說不定有些交流,便頷首道:“是,老師也同你說了麽。”

謝南枝沒有否認:“七七八八吧。”

想起當年的事,公良軻有幾分感慨:“端王才藻艷逸,精於文賦,又有治國領兵的韜略,確實是個世間罕見的奇才。也難怪老師欣賞他。”

謝南枝挑了一下眉梢。

精於文賦這一項他知道,如今上京仍然流傳著端王少時所作的《楚都賦》——盡管在他看來有些名不副實。但治國領兵又說的是什麽?

他是這麽想的,也好奇問了。

聽到這個問題,公良軻的臉色逐漸變得一言難盡起來,頓了頓,才含糊道:“此事其實……說來話長。”

他猜想謝南枝長年深居簡出,應該不知道原委,就揀著重點同他解釋了一番。

“去年南越與我朝在楚水交界處起沖突,太子殿下領二十萬兵馬渡河攻城,意圖試探越國新帝的態度,連下三城後碰上了端王。”

說著,公良軻的表情浮現一絲覆雜。

“此人兼具計謀和手段,他一人坐鎮沂郡,我軍便分毫不得近。”

兩國隔江對峙了百年,邊境有摩擦是常事,但這般規模的戰役已經多年未有。

沂郡地勢本就易守難攻,加之蕭元景麾下神出鬼沒的巳部和寅部,幾乎侵擾得晉軍煩不勝煩。梁承驍折損了大批精銳部隊,足足攻城一個月,仍然僵持不下。

就在局勢一日比一日緊張時,端王身邊出現了一位極擅長南越蠱毒之術的醫師,為破局獻上了一條計策。

幾日後,蕭元景令斥候在夜深之時,將吸引毒蟲的藥粉秘密灑在晉軍駐紮的營地周圍,又讓南越的士兵提前服下解藥。

盡管梁承驍已經慎之又慎,對兵士服用的水糧嚴加控制,命人日夜不休地在軍營外側巡邏,等抓住那灑藥的斥候為時已晚。

蟲潮之下,大量毫無防備的軍士被無孔不入的毒蟲咬傷,一個時辰不到就手腳麻痹,全身生出可怖的腫塊。營中雖然也有軍醫,卻對南越的毒蟲束手無策,只能眼睜睜看著將士挨個倒下,毫無醫治之法。

就在晉軍上下亂成一團時,蕭元景命令閉關多日的軍士打開城門,發動了進攻。

……

沂郡一戰,徹底結下了太子和大越端王之間的仇怨。

晉國損傷慘重,越國也沒討著好,失去的那三座城池更是狠狠打了南越新帝的臉面。即使事後梁承驍退回楚水北岸,派來和談的使團,雙方之間仍留存著濃重的硝煙氣息。

就不知這表面上的和平,能維持到幾時了。

公良軻嘆了口氣,即使他身為晉國的朝臣,年初時聽聞蕭元景叛逃,隨後不知所蹤的消息,還是忍不住心生可惜。

“那端王也是生不逢時,”他搖頭道,“身懷濟世之才,最後卻折損於朝野爭鬥,實在叫人扼腕。”

他依然記得消息傳到上京時,崔郢站在呼嘯著風雪的窗前,沈思許久後,長長的一聲嘆息。

“懷璧其罪啊。”他老師最後說,叫他關上了窗,蒼老的背影似乎又傴僂了幾分。

謝南枝確實是頭一回了解到事情的始末,但與慨然萬千的公良軻不同,他瞇了一下眼,不知為何,總覺得那南越端王的行事作風有一絲古怪的脫節感。

尤其是那以下毒為計,敗退晉軍的手段,與他因《楚都賦》而被民間廣為稱頌的,仁德心慈的名聲可是大相徑庭。

這感覺來得莫名,甚至讓謝南枝覺得幾分微妙的熟悉,只是他還沒往深裏想,忽然感覺衣擺被什麽東西扯動。

他一低頭,就見一個黑色的絨球正在腳邊滾來滾去,一邊吚吚嗚嗚地叫,一邊用力咬住了他的袍角,往旁邊拽。

謝南枝:“…………”

公良軻也註意到了地上的動靜,暫時放下了剛才在討論的話題,奇道:“這是什麽東西,怎麽跑到這裏來了?”

大半個月過去,雪球長大了一圈,至少看得出眼睛鼻子嘴了,但同威風凜凜的獒犬相比,還有很長一段距離。

貼著地面奔跑時,活像一只松了繩結的毛線團。

沈默了一瞬後,謝南枝想起當初離開東宮時,梁承驍非要捎上雪球的場景,忽然就明白了此人的不良居心,深吸一口氣,再緩緩吐出,冷靜道:“大約是哪家帶出來的小玩意,不小心叫它跑出來了。”

“師兄稍等片刻,我去問問附近值守的侍衛。”

公良軻不疑有他,喃喃道:“原來是這樣麽,不如我們一起去——師弟,哎,師弟?”

話音還未落,他就見謝南枝俯身提溜起了那小東西的後頸皮,動作之熟練,仿佛已經實踐過上百次,沒等他的反應,就轉身離開。一眨眼的工夫,消失在了視線裏。

公良軻:“……?”

剛才是不是他眼花,把其他什麽人認成他師弟了。

看著空蕩蕩的小路,公良軻遲疑地想。

不然怎麽一晃就不見了?



雪球是只通人性的狗,此時見到另一個主人,尾巴更是快搖到飛起來。

謝南枝把它放下,它立著小短腿撲上來撒了會兒歡,爾後晃著尾巴主動帶路,一溜煙往路邊的樹林裏去了。

這意思實在不能更明顯,謝南枝只好跟上。走了好一會兒,終於在樹林中見到抱著手臂,好整以暇等著他的太子殿下時,用盡涵養才保持住了臉上的微笑,道:“希望您找我有事,殿下。”

“不該是你找孤有事嗎。”梁承驍揉了揉雪球的腦袋,以示嘉獎,隨後慢條斯理地直起身,“孤怎麽聽見,有人在背後說孤的壞話。”

他指的是剛才謝南枝詢問公良軻沂郡之戰的事。

怎麽哪兒都有這人的眼線。

謝南枝內心腹誹,他略過了不想回答的問題,道:“我記得您的乘駕在最前頭,來這裏旁人不會發現嗎?”

“不會。”梁承驍看穿了他的意圖,沒有逼迫他,似笑非笑道,“他們以為,孤坐在車廂裏陪身嬌體弱的夫人。”

“還有人問孤,這麽藏著掖著,是不是好事將近了。”

“孤也很奇怪。”說著,他掃了一眼路邊停著的崔府簡陋的馬車,似乎真心實意感到困惑,“為什麽夫人放著鋪滿軟墊絨毯,又有熱茶點心的東宮馬車不坐,要拋夫棄子,跑來跟個糟老頭子擠一塊。”

“……”謝南枝很不想讓自己的思維被他帶著走,忍了許久,還是道,“拋夫我可以理解……不,我不能理解,但是哪來的棄子?”

聞言,梁承驍笑起來,揶揄地瞥了眼繞著兩人打轉的雪球。

察覺到主人的視線,黑毛球登時應景地“嗷嗚”了一聲,瘋狂搖尾巴。

謝南枝:“……”

他算是看出來了,此人心裏什麽都清楚,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,故意作弄他玩兒。

逗完了人,見謝南枝要不高興地沈下臉色,梁承驍才道:“好了,不開玩笑。你如果有什麽想了解的事,不如直接來問孤。孤一定知無不言。”

謝南枝並不想和他細說,敷衍道:“只是隨便聊聊,無意間談到了此事。”

見他還記著先前的仇,梁承驍好笑地看了他一眼,不知信了沒有:“這兩日就算了。在夏宮三個月,你也打算同崔——”

接收到謝南枝隱含警告的目光,他十分勉強地改口,以示莫須有的尊重:“同你老師和師兄住在一起?”

還不算沒有救。

謝南枝於是矜持地點頭:“理論上是這樣。”

“是嗎。”梁承驍向他笑了一下,帶著十足的威脅意味,“最好實際不是這樣,你真敢跟他們住三個月,孤就上門找崔郢要人。”

謝南枝起初以為他在玩笑,但見他面上全無調侃之色,反倒是實打實的嚴肅和認真,才後知後覺意識到,他是真的幹得出這事。

“……”

認識到這一點之後,謝南枝只覺得太陽穴開始突突直跳,完全沒明白太子殿下這又是即興演的哪一出,正打算好好跟他講道理,突然聽見附近有人喊他的聲音:“南枝——南枝,人呢?”

大概是崔郢與人攀談回來,發現他不見了,在到處找。

梁承驍顯然也聽見了,他的臉色沈下些許,像是不滿有人打攪,最終還是壓下了隱約的不虞,低聲道:“你的傷好才沒多久,待在別的地方我不放心。聽話。”

最後兩個字壓低了,像勸導,又像輕聲細語地哄人。

謝南枝下意識道:“我不用……”

“但我需要。”梁承驍深深看著他,“上回的事,我不想經歷第二次。”

“暗部的影衛一直跟著你,有事隨時喊他們,孤很快會趕過來。”

眼看崔郢和公良軻的聲音越來越近,他雖然並不在乎這兩人的態度,但還是尊重謝南枝的想法,克制地望了他一眼,拎起還在小聲嗚嗚叫不願意走的雪球,轉身消失在了交錯生長的樹木後。

“……”

謝南枝怔楞了一瞬,有一刻被對方眸底深沈的情緒所懾,內心頗有些說不上來的古怪感覺。

但這場景實在容不下思索,他匆匆折返回馬車旁,正好與崔郢打了個照面。

幹壞事差點被抓包,謝南枝莫名有點心虛,老老實實地喊:“老師。”

崔郢表情看著很是奇怪,威嚴中隱含一絲懷疑,上下審視了他一圈:“你幹什麽去了?”

片刻的工夫,謝南枝迅速完成了心理建設,鎮定道:“剛才見到有人丟了物件,四處詢問了一番,讓您久等了。”

公良軻咳嗽了一聲,在旁邊打圓場:“是,師弟去找失主了,我可以作證。”

不知是不是謝南枝的錯覺,某一瞬間,崔郢的臉色活像是在半路抓到了跟窮小子私奔,還拼了命替窮小子找借口的閨女,一邊是痛心疾首,一邊是深惡痛絕。

他拄著拐杖,狠狠點了兩下地面,道:“找什麽失主!別以為老夫我年老昏聵,看不出你的心思都落在哪兒了。”

他這話說得模糊,謝南枝一楞,心臟緊跟著吊起來,差點以為他瞧見了梁承驍,正要心念電轉地思考對策——

然後就看崔郢氣得胡須抖動,恨鐵不成鋼道:

“等到了夏宮,你哪也別去了,先在屋子裏抄幾天經書好好清一清心。”

“不然老夫就算損幾年德行,也要親自拆了你們這對鴛鴦!”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小謝(指自己):我嗎?

對不起老婆們,晚了半小時quq

明天還有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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